按照晓芬的想法,第二单生意只要按照第一单依样画葫芦就可以了,无非是数量多一点。但问题就出在数量上,往赵行村发泡塑料厂一跑,对有点发福头发花白的熊厂长说:“厂长,我又来了。”
“来了好啊!”经过上次生意,彼此已经熟悉了。“又接到业务了吗?”
“这次要五千双的料。”晓芬以为多要一点,厂长会更高兴。
谁知熊厂长愁眉苦脸地说:“没有那么多。”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。
“你们天天生产怎么会没有?”
“你以为我们天天在生产边角料啊,那我们会亏死。”厂长解释说:“如果你要正料,要多少我们有多少,而边角料只有上下很薄的一层。生产工艺水平越高,边角料就越少。”
“那你们有多少?”晓芬问。
“半个月加起来都做不了五千双。”
晓芬心情跌到冰点,本来以为接了一个大单,可以多赚一点,如果不能及时交货,非但不能赚钱,还要罚款。创业之路寸寸节节都充满不确定性。难道买正料去做吗?那显然是要亏的。
晓芬不死心,想问一下熊厂长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。“熊厂长,那您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呢?”
厂长想了一下说:“我们厂是没有办法了,六团村还有一个泡沫塑料厂,你可以去那里看看他们有没有多余的边角料。”
“你怎么不早说?”晓芬又看到了希望。
“你也没有早问啊!我怎么说。”熊厂长故意逗她。
“你们这边的有多少给我冲压多少。我现在就去六团村看看。”说完,晓芬就像风一样骑单车走了,她就是这样风急火急的人。
六团的情况跟赵行差不多,有但是数量有限,做五千双还是不够。晓芬又问六团的人,哪里还有同类的厂。六团的人告诉她,南汇那边有一家。南汇的人又告诉她张江也有。就这样一边组织生产,一边去寻找边角料,一共找了五六家总算是把这五千双拖鞋的材料找齐。晓芬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。车胎都磨破了好几次,脚也踩到发软。在这一路寻找原材料的过程中,她悟出了一点,为什么做这个行业的人少,原材料来源的局限阻碍了它的产业化,也正因为这样才有晓芬生存的空间。
越是困难,越是看起来不显眼的事,反而有钱赚。景苑宾馆五千双拖鞋的订单,在晓芬不懈地努力之下,终于按期交货。李经理对绿洲商场的这名业务员感到满意,表示下次需要的时候再找她。
“你留一张名片吧,下次好找你。”李经理说。
这可把晓芬难住了,她还从来没有想过给自己印刷名片的事。她在身上摸了一阵说:“不好意思,今天名片用完了。”
“那就留一个电话吧。”
晓芬想了一下,把农业局招待所办公室的电话给他留下了。临走,她又问了一句:“李经理,这些拖鞋大概可以用多久?”
“大概半年到一年吧。”
晓芬心想到时候,要提前打电话过来问,免得人家打电话找不到自己。
从景苑招待所出来,晓芬觉得自己又成长了,有点“拖鞋大王”的感觉,以后什么单都敢接。走着走着,看到前面一家五星级酒店著名的海伦宾馆。心想招待所已经做了,是不是找一个高档宾馆试试。于是,壮起胆子走了进去。
大堂经理接待了她,拿出一双样品说:“这是我们在用的拖鞋。”晓芬一看,是高档的毛巾拖鞋。这对她是一个打击,刚才的自信心不知道哪里去了,原来在拖鞋行业自己只是一个低端产品的入门者。只好灰溜溜地跑了出来,还是先把自己的泡沫拖鞋做好再说吧。
短时间做成这两单生意,晓芬决定以一次性拖鞋为突破口,每天都不停地给招待所和各类中低档宾馆打电话。这个办法还真的有效,隔三差五总能接到一些业务,不论是五百双还是五千双或者是一万双,晓芬都做。慢慢地行业内很多人都知道王晓芬的名字。
在开拓业务的时,晓芬花大力气联系发泡塑料厂家,上海市内几乎所有的厂家都成了她的供货商。
另外,在缝纫环节,光靠姨妈已经远远不能满足生产的需要,整个姚家圈只要是会缝纫的人,都成了晓芬加工业务的分包者。母亲文贤也成了她的助手,负责把业务分出去,然后把货收上来,还要验货。母亲的家成了一次性拖鞋的集散中心。不到半年的时间,晓芬已经组织生产并销售了几万双拖鞋,不但完全覆盖了“绿洲商场”的亏损,而且自以为成了一次性拖鞋行业的有力竞争者。很快新的问题又来了。
一回,晓芬去谈一个新的招待所。对方老板也是一个中年短发,漂亮时尚的女性,价格数量都电话里讲好了,过来签合同的时候,却提出一个新的要求:“在鞋面上给我把招待所的名字给印上去。”
“在电话里,没有提要印字的要求啊?”晓芬回答。
“这还用提吗?我们以前做的拖鞋一直都有印字。”老板娘说道。为了证明她说的话,特意拿出一双拖鞋摆到晓芬的面前。
“那恐怕得加点印刷费。”其实此时晓芬对印刷的成本一点也不了解。
“不能加。以前一直都是这个价。”老板娘坚持道。
晓芬想不加就不加,就算这单业务不赚钱,也要把印刷这个环节学会。
回到川沙,找了一家印刷厂。对方告诉他。“你这是拜佛走进了道贯,拜错了菩萨。你这个东西要找丝印厂。”
晓芬只好又去找丝印厂。丝印厂老板说:“一双拖鞋的加工费一毛。”
晓芬觉得价格有点贵,加一毛钱进去,利润就更少了。一边跟老板交谈,一边看了丝印的过程,只要把制好的板装在丝印机上,拖鞋固定在丝印机下,用手一压推把,字就印上去了,操作起来简单方便。整个过程难的就是制版。
晓芬试探着对老板说:“我一双拖鞋,也就赚个毛把钱,在你这里一加工,我就没有利润了。你能否给我制版,我买个丝印机自己回去印。”
“那也可以。”晓芬没有想到老板就这么轻松地答应了。
她把制好的板和丝印机带回家里,自己先按照丝印厂学到的办法装板,加印油,然后拿拖鞋放上去一试,印出来的效果居然跟样板一模一样。这么简单的活还要一毛钱,晓芬庆幸没有让丝印厂干。她把小保姆叫过来,手把着手把自己刚学会的手艺传给了她,并对她说:“小孩子不哭不闹的时候,就给我印,印完为止。”小保姆觉得这个挺好玩,而且年轻人手脚麻利,夹在空子里,就把这丝印的活干完了。这一单业务虽然增加一道印字的工序,但对于晓芬来说,几乎没有增加什么成本。
创业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学习的过程,更是一个思路不断开扩过程。一次性泡沫拖鞋的全产业流程,已经被晓芬这样一个误打误撞进入这个行业的人摸透了。突然有一天,她灵机一动,招待所既然需要一次性拖鞋,那肯定也会需要一次性的牙膏牙刷啊!把两个生意结合起来做,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?晓芬为自己的想法欢欣鼓舞。
素来雷厉风行的她,第二天就朝上海牙膏厂进发。她相信在那里可以找到新的商机。上海牙膏厂是正规的国营大单位,做牙膏已经有数十年的历史。他们会做一次性牙膏这样的小生意吗?一路上晓芬都在担心这个问题。
一走进供销科,里面清一色五六个男人。晓芬没头没脑开口就问:“请问你们这里有宾馆用的一次性小牙膏吗?”
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工作人员接待了她,请问:“你要多少?”对方反问道。
晓芬想了一下说:“我现在还不知道要多少,但我是给宾馆、招待所做一次性拖鞋的,在做拖鞋的时候,经常也会有人要牙膏牙刷,所以想跟你们厂合作。”
老头一听高兴了。“我们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合作伙伴。我们这里有包装好的牙膏和牙刷。”说着老人拿出了样品。
晓芬一听老人是宁波口音,也改用宁波话跟他聊天。两个人聊了一阵,晓芬了解到老头是牙膏厂的供销科长,姓白,不但是宁波老乡,而且跟自己的爷爷还是上海铜厂的同事,且两人关系不错。这一下大大拉近了两人的距离,晓芬马上改口喊他白大爷。
白大爷告诉晓芬说:“我们不但可以给你提供牙膏,而且还可以给你提供拖鞋业务。”
晓芬听了有点糊涂:“难道你们工厂也需要一次性拖鞋吗?”
“傻孩子,也有宾馆招待所跟我们要牙膏的时候,会问我们有没有一次性拖鞋。我们是国营单位,拖鞋这样的业务嫌麻烦,一般我们都不接,既然你是专门做这个的,以后我们可以合作,我们给你提供一次性牙膏,你给我们组织生产拖鞋,互利互惠。”
听了白大爷的话,晓芬激动得要跳起来,本来只是想找一个供应商,没有想到还找到一个业务的来源。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,晓芬能不激动吗?她连忙说:“白大爷,你放心,无论有多少拖鞋业务,我都能保质保量按时交货。而且你们赚大头,我只要赚一点加工费就行了。”晓芬知道牙膏厂做了这么久,而且是国营单位,客户来源广而且愿意跟他们合作的人多,比靠自己打电话找业务强太多了。
白科长这边也很高兴,一直想找一个这样的合作伙伴也没有合适的。看着这个女孩挺能干,又是同事加朋友的孙女,这层关系更增加了对晓芬的信任。他高兴地对晓芬说:“跟我们做生意,只要你保质保量按时交货,会让你的业务上一个台阶。”
眼看着业务在蒸蒸日上的发展,晓芬一年产假马上就要到期了。是继续做生意?还是回去上班呢?又一个难题摆在她的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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